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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司珂夹脚跟了白虹出去,陪她靠在走廊里吞云吐雾,突然他把烟夹在手指间拨开相机,兴致高涨道:“别动,就是这个姿势,棒极了。”

“再拍一张我不吸烟的吧。”她把烟掐灭,又侧过身摆了个姿势。

一抹淡蓝色从烟雾缭绕的镜头前匆匆掠过,谈司珂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白虹追随着他的视线问:“怎么了?”

“没什么,白虹小姐请你把脸再侧过去一点儿,肩膀向前倾,很好,就是这样。”

她按照他说的做,却能感觉到他的心思已经随着那抹蓝色的身影一同走远了,他只是机械般的按下快门,然后收起相机礼貌的微笑。她又草草地吸了一支烟,一直燃烧到烟蒂才肯罢休。

“幸苦了谈先生,我该进去工作了。”她从流苏手包里取出一小瓶 Colgate漱口水含住,又用香水往空中喷了喷,人旋转着跳舞似的穿过烟雾蒙蒙地露水小雨。

连走廊都散发着玫瑰麝香味,久久不能散去。

广播室里,播音员诧异道:“亲爱的听众朋友们,下一位参赛选手孔琉璃小姐已经站在我的身旁,喔,她的蓝裙子漂亮极了。不过,孔小姐,请问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呢?”

“我比较紧张。”

播音员笑着说:“今晚可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舞会。”

“是的。”

“哈哈,看得出来孔小姐相当的腼腆害羞,放轻松点。”

“好的。”

播音员一时语塞,赶紧打了个手势示意导播播放音乐。他摸着自己地中海的脑袋,实在搞不明白台里为什么要让他一个讲体育赛事的充当歌唱评选的主持人,他比较适合解说赛马赛狗,解说赛人可不是他所擅长。他摸着自己的脑门,徒然觉得自己又秃了点。

白虹神清气爽的重新回到评审席,戴上耳机,隔着玻璃观看现场状况。

她歪过头看见顾越珒冷漠的脸上隐约浮现一丝动容,凑过去说:“这声音有点儿意思,顾先生以为?”

“一般。”

“口是心非。”她又打算转头问陈治桦,一看,陈治桦也有些痴了呆了。她故意取出纸帕递给陈治桦,阴阳怪气道 :“陈老板快擦擦,小心口水滴到衣服上。”

陈治桦用手抹了把嘴,知道是被戏耍了,生气道:“不要胡闹。”

她倒是乐不可支,用牙齿拧开派克笔笔盖在评选表上潇潇洒洒地写了个 九分。再往上看,苏珊只得了四分。公鸭嗓的黄小姐却也有九分。

九分是很高的评价,一个给了实力,一个给了权力。

淡淡的蓝印在了玻璃窗上,有着少女特有的娇嫩和活力。陈治桦不知为何,对她一见如故,他对她似乎存在一种与生俱来的偏爱,说不清,道不明,迫使着他把黄小姐的十分改成了八分,又重重地为她写了九分。

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白虹的评分表,见是一样的公允,顿时松了一口气。

顾越珒转了转手中的笔,摘下耳机对着陈治桦似笑非笑道:“我记得陈老板的女儿似乎也是十六岁?”

陈治桦的笑容僵在脸上,咽下茶水说:“顾先生好记性,小女思琪六月刚过的生日。”

白虹说:“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男人可都喜欢十六岁的女孩子。不似我,已经快谢掉了。”

陈治桦听她这么一说更加惴惴不安,埋冤自己方才言语有误,恐会害了思琪。他想到思琪,他的心肝宝贝,他是恨不得给她摘星星摘月亮放在手心里宠爱的,他是不能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的。他如此一想,人难免变得警惕。

顾越珒说:“白虹小姐谦虚了,十六岁的黄毛丫头怎么能与你‘海上红玫瑰’相提并论,纵使有一日玫瑰枯萎,它也还是玫瑰。”

“谢谢。”

“你我不必客气。”

“晚上我请你吃饭。”

“这顿饭应该由我来请,陈老板请务必一起。”

白虹盯着陈治桦,有点儿怨念深重的意思。吓得陈治桦连忙拒绝:“顾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今晚我有约了。”

“喔,可惜。”顾越珒看着白虹窃喜的样子冷漠地说:“那我们就改日再约,毕竟无陈老板不成宴席。”

白虹不悦,索性破罐子破摔,指着玻璃窗里的蓝色小人儿说:“不妨再喊上她吧,说不定日后也是个角儿,要和我抢一碗饭吃的。就不知道最后是陈老板收入麾下,还是交由顾先生一捧成名?”

陈治桦望着顾越珒讪笑道:“那要看顾先生给不给陈某这个机会了。”

第六章

暮色降临,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行人与车都是一样的归心似箭,城市里的每一格透光的窗户都是一座灯塔,指引芸芸众生寻到回家的路。老虎窗里的故事是几千年不断演绎的故事,是男人与女人的故事,琐碎、温馨、争吵。夫妻执手做一碗羹,又各自饮下这碗酸甜苦辣咸的羹汤,其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无线电里孔琉璃小姐的《鸽子》接近尾声,盘旋在天上的鸽子也在灯塔的指引下回到笼子里,用尖尖的喙夹起玉米粒吃;先生们在巷弄里抽灭两支烟,掸掸身上的烟灰方才舍得回家。

孩子啼哭着闹饭吃。太太们说:“洗了手来吃饭。你是不是又偷偷抽烟了?抽,你就拼命抽,抽死了没人管你。”

她们的鼻子像鹰犬一般敏锐,但是她们对数学,对军事又是迟钝的不像话,倘若先生跟她们说证券交易所,说某某库券如何红了又如何绿了,她们登时捂住耳朵让先生滚得远远的,滚到交易所里打铺盖去。

先生们通常是迫于太太们的威胁才不情不愿地象征性地把手打湿,他们感叹女人对洗天生有着异常的执着,饭前要洗饭后也要洗,睡前要洗睡醒了还要洗,古人是吾日三省吾身,他们却被逼得吾日三洗吾身。

太太是如此,情人也是如此,有女人的地方都是如此。

无线电机就摆在餐桌上,亚美电台的评选仍在继续,破天荒地就着广播下饭。孔太太今天是很高兴的,嘴角始终合不拢,一个劲地给儿子夹菜。

孔天明诧异道:“不可思议,唱鸽子的那是我姐吗?她什么时候唱歌这么好听了。”

孔太太瞪了他一眼道:“阿拉老早子就晓得琉璃长大了就是做歌星的料。"

天明嗤笑着问:“那姆妈你说说我长大了是做什么的料?”

孔太太嗦了嗦筷头,戏谑道:“侬个小赤佬嘛顶多是块下脚料!”

天明不禁怀疑:“我是你亲生的吗?”

孔太太道:“捡来的。”

天明五岁的时候还真怀疑过自己是捡来的,只因为他长得不像父母,再往后读了书,就不相信这类骗小孩子的话了。

孔太太忽然胳膊肘捣了捣他,支使他去给亚美电台打电话,他不肯,埋头扒着饭,胸膛紧贴着桌子,屁股紧黏着椅子,椅子又黏在地板上。

孔太太见叫不动儿子,气得转过来指挥先生,先生也是指挥不得的,先生也是儿子。于是孔太太只好自己起身,一面拨电话一面哇啦哇啦:“在这个家阿拉还能指望谁?就阿拉命苦,阿拉就是老妈子,伊拉都是大爷!”

电话一通,孔太太登时换了副面孔,柔声道:“你好,亚美电台吗。”

孔先生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亚美电台的工作人员已经接了无数通关于孔琉璃小姐的电话,孔太太的电话像是别的电话的复制品,都是一样的赞扬,一样的喜欢。

刘爱黄站在电话机旁边,不屑道:“怎样,有没有打来支持我的电话?”

工作人员恭敬道:“有的,有很多支持刘小姐的来电。”

“喔?”

工作人员还列出了一张单子,说:“刘小姐请看,他们特意留下了姓名。”

刘爱黄随意扫了一眼,脸色大变,一页纸的名字,她能认出许多都是与她父亲有工作往来的,有些是平日里争抢着给她提鞋的小喽啰,还有一些李伯伯,王伯伯,各种伯伯。她气呼呼地撕了名单,随手扬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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